可惜,如今她真的已经不敢再相信男人。
再好的感情,也终如落花流水随风逝,不值得。
“好不好都是那样,我没得选,或者就是另外一条路,我自毁容貌孤独终老。可我只是一个俗人,我没有勇气承受孤独终老的苦果,我不敢想象自己老了以后独自卧床,身边没有儿女照顾,一个人在孤独中死去的凄苦。”
“可……”
“其实,那个猎户平时都还是不错的,就是喝了酒以后脾气差些。早上也没怎么,就是他又在喝酒,非要拉着我跟他一起喝,身上这才被泼了酒,不要紧。”
“铃兰……”
“不说这个了,我已经决定了。午饭快好了,我先扶你回去吧,洗个手准备吃饭。”
沈枝熹跨出门槛,搀住唐舟要带他下台阶。
唐舟却不动,只笔直站着。
她不解,看着他冷硬十分的面颊笑问:“怎么,这么不希望我嫁给那个猎户,难不成你有更好的办法?或是,你要娶我?”
他一抬长睫,似受震惊。
沈枝熹在她身侧发笑,低低两声,似嘲弄又是自讽,“我开玩笑的,你别想了。你如今最大的任务呢,就是把伤养好,如果可以的话,我还希望你能参加我的婚礼呢。”
她等着唐舟的反应,唐舟却抿了嘴。
虽没回话,但他的神色依然严肃凝重,那双眉皱的,仿佛被固了形再也展不开似的。
“走吧。”
沈枝熹用了些,这才搀的唐舟转身。
扶他回了屋后,沈枝熹又去厨房端了饭菜过来,走时,又被叫住。
“婚事,定下了?”他沉声问。
沈枝熹回过头,盯着他随时观察他的情绪变化,“定下了,半个月后。那个刘员外大概要去一个月,正好在他回来之前。”
所以,给唐舟犹豫的时间也不多了。
半个月,他若还不成……
那就只能用一杯药去灌他,逼迫他献身了。
不然到时候他伤好了,眼睛也好了,再要做什么就难了。
“你……”唐舟又是张口,却说不出话。
“我什么,要我好好考虑清楚?你放心,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。”
她走的利索,独自被留下的唐舟又是心绪难安,迟迟没有下筷子用饭。好不容易拿起筷子,却又立即被放了下来。
救他性命的人身心都在承受折磨,他如何吃得下饭?
可无论他再难安,却也什么都改变不了。
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倒是平静,那日那个颐指气使的婶婶没有再上门闹,但她们姐妹俩也受了影响,怕再出事,好一阵子都没去镇上摆摊子。
眼看着,半个月的期限即将就要到来。
除了唐舟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,三个人的心情却各自一天比一天低落。
沈枝熹和鸳鸯是装的,唯独唐舟,是真的不高兴。
*
“唐舟公子,我姐姐有回来过吗?”
这日,天已经擦黑,出门办事说好了午后就回来的沈枝熹却迟迟未曾归家。
唐舟站在院中,几近半月,他对竹屋的环境已经非常熟悉。
听着鸳鸯焦急问话,他亦难掩担心,“什么意思,你们早上不是一起出的门?”
“我是…我们是……”
鸳鸯急得似话都不会说,开口总是磕磕巴巴的。
“我是和姐姐说一起出的门,但路上分开了,约好了时辰一起回来,可我等了许久也找了许久,这天都黑了都没见到她人。我还以为她已经回来了,所以赶回来瞧一瞧,可……可她竟然也不在家中,怎么办,我姐姐不会出什么事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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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枝熹将“金屋藏娇”的事情说给崔妈妈听,崔妈妈好半天回不过神来。
“祖宗,你胆子也太大了。”
“我胆子要是不大,孩子从哪儿来?这事儿就这么定了,谁劝都没用,我一定要和唐舟生孩子,现如今除了唐舟,我已是谁也瞧不上了。崔妈妈,你心疼心疼我,如果你不希望我晚年孤苦,那就帮我得到唐舟。”
“老天爷!”
崔妈妈抓起沈枝熹的胳膊,上上下下的打量。
“你一个姑娘家家的,张口就要和男人生孩子,害不害臊?”
“我为什么要害臊?怎么,这话只能男人说,女人说不得?我还就是看上唐舟那张脸了,他一定能给我一个漂亮的孩子,我要定他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
正说着,封管家倏然前来传话。
说是方朔方公子明日就要离开雁州了,今晚想约沈枝熹吃个饭。
沈枝熹答应了。
“崔妈妈,我先去铺子里了,还有许多账目没对完呢。你可千万记住了,明早要来竹林小屋,能不能拿下唐舟,崔妈妈你可是其中很要紧的一环。”
“哎呀,你快去吧,什么拿下不拿下的,我听着都羞臊。”
“……那明早我在竹林小屋等着你过来呀。”
“快走吧你,赶紧走。”
……
对完账目,又是几近傍晚。
沈枝熹伸着懒腰,对送茶水进来的鸳鸯问:“今日那秦沐可有过来?”
“说来也怪,之前小姐你闭门不出的时候,他倒是日日都来打听。现在小姐终于肯出门了,他倒是不来了。”
“他那是憋着心思要打什么坏主意呢。”
“难不成他想害小姐?”
“别管害谁,反正昨日我与方公子举止亲密一块儿用饭的事,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。先不想了,走吧,去赴约。”
方朔再一次早到。
沈枝熹刚一坐下,他便锁紧眉目不错眼的盯着她,“秦沐那个癞皮狗,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在打探我的消息。沈老板,他似乎真的把我当成情敌了。今日装完货,明日我便要启程回月京城,可我怎么觉得不会这么顺利?”
“方公子这是要我对你负责吗?”
沈枝熹知道方朔是个女孩子,所以言行也没了太多的顾忌。
“沈老板,你要如何对我负责?”
“嗯…”沈枝熹将耳边的发丝往后一勾,笑说:“把秦沐套起来打一顿,给你出气如何?”
“啊?”
正疑惑,酒楼厢房外突然冲进来个人,一脸急色冲着方朔喊:“公子不好了,码头那边的仓库着火了,扑都扑不灭,咱们这次从沈老板这儿收的货全在里面。胭脂水粉,香料香薰,火一烧就全毁了!”
方朔蹭的起了身,身后的椅子都倒了。
他做势就要往外跑,却被沈枝熹拦下,“别紧张,我不是说了吗,把他套起来打一顿给你出气。”
码头。
熊熊大火在黑夜中格外惹眼,火势之大,即便靠近长江离水源很近也无法及时将火扑灭。着火的仓库就是沈家的,暂借给方朔存放货物,这儿离码头近方便他们明日一早装船。
两条街外,秦沐鬼祟的站在墙后,探出脑袋望着前面的失火处。
火势的确很大,却不及他眼里的火,那股兴奋的火都快将他自己给烧着了。
“沈枝熹,我说过了,你没那么容易甩掉我。谁敢跟我抢沈家,我同样不会让他好过。你们不仁,别怪我不义。”
唯一不放心的,就是他身边去放火的小厮怎么还没有回来?
火都已经烧这么大了,放完火早该回来才对的。
倏地。
身后响起脚步声,他第一反应自是以为是他的小厮回来了,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,即便回来也该从前面来,怎么会出现在身后?
不觉,心里一紧。
猛一回头,一条发着臭的麻袋就从头往下将他套了进去。
“啊!”他大叫,双手并用去挣脱,“谁?谁啊,谁?”
没人回应他,只瞧那麻袋非常的长,直将他半个身子都套了进去,最后用一根麻绳在腰腹处勒紧,将他绑在了里头。
接着,被扛了起来。
他不知道自己被扛去了何处,扛着他的人跑了好一阵才将他放下。他在地上还没躺稳,数道棍棒就重重在他身上落了下来。
“啊——!”
他叫的凄惨,杀猪都没这般凄厉。
“不要,不要,你们干什么,住、住手!你们知道我是谁吗,我是雁州首富沈枝熹的未婚夫,你们敢打我?!”
不这么说还好,一说,被打的更狠。
巷院二楼,沈枝熹和方朔一同倚在窗台上,好笑的望着楼下的动静。
“不愧是沈老板,我真是小瞧你了。昨日我见你那模样,还当你会碍着两家长辈的面子对他心慈手软呢。不过打的好,对付这样不要脸的癞皮狗就得重棒出击。只是沈老板,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要放火烧仓库的?”
沈枝熹低声一笑,从窗前离开回到屋内,落座倒了杯茶。
“昨日从酒楼回去后,我就派人盯着他了,今早你们把货运往仓库后,我的人说在仓库附近看到他,我就猜到他会放火,因此午后就悄悄的让人把里面的货物全搬走了。”
方朔跟着过去,在她身侧坐下。
“那你既然早就知道,为什么没有早些告诉我呢?”
“我要是告诉你了,你肯定会派人看守或是转移货物,那秦沐一直盯着你的动向定也会发现,这样的话,不就没了晚上这一场大戏了?”
“妙呀。”
方朔咧嘴笑,笑看着沈枝熹又道:“不过沈老板怎么没有将计就计,竟没有直接让我的货物被烧了,反正钱货已经两清,我这批货没了肯定要另外补,到时候再重新找你买货,你岂不是又能再赚一笔?”
“方小姐这是什么话?昨日你为了替我出气不惜得罪秦沐那个小人,我又怎么能辜负你这个情义。”
“方小……”
方朔一愣,惊诧沈枝熹为何会知道她是女儿身。
不料沈枝熹突然凑近了她,伸出食指碰了碰她的脖子道:“我就没见过哪个男人是没有喉结的,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,你不是男子。”
方朔往后一缩,红起脸来。
两人相视,齐齐一笑。
*
回了沈家,沈枝熹平静的去泡了个澡。
鸳鸯却有些着急,不住的问什么时候回竹林小屋。
“别着急,咱们后半夜再回去。”
“后半夜?”鸳鸯睁大眼睛,不明所以,“为什么呀,那唐舟怎么办,小姐不是说要照顾他让他的伤尽快恢复吗?眼下他肯定饿着肚子,药也没喝,身上的药膏也没人替他涂,他岂不是……”
“担心什么,不过一日不喝药也不会死。我这都是为了明天早上的那出戏做铺垫,既然要演,自然得演的真一些,不然可轻易骗不了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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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枝熹双眼一眯,断了脑中的思绪。
不是不知道宋涟舟身材不错,但到底隔着衣服只能看到个前胸,脱下衣服后的身资却依旧还是和她想象的有所不同,是比她想的还要好。
虽只有个影子,可即便只是个影子也足够叫人想入非非。
宽肩,窄腰。
侧一侧身,结实精壮的胸膛……
沈枝熹弯腰伏在窗沿上,隔着窗户肆无忌惮的打量起宋涟舟来。
夜里的风轻轻的从她脸颊上吹过,发丝随着微风翩翩起舞,一如她此时雀跃的心跳,唇边的笑意再又蔓延开,笑自己有幸,竟然能捡到宋涟舟这么个尤物。
宋涟舟拾毛巾,细细的擦拭着胸口。
看着,沈枝熹连眼里都染上了笑意,仿佛是自己的手抚过他的胸膛一般。
“可惜。”她呢喃。
可惜人心总是会变的,今日她觉得宋涟舟很好,来日或许就腻了。不然,她还真有冲动将他收入府中来做夫婿。
当然他也一样。
即便投入真心,真的修成正果也不能保证他一辈子都只喜欢她一个。
真心是最没用的东西,还不如身边的银子来的踏实。
男人的情,比女人更短。
自古便是如此,要男人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活想来是难如登天的。她已经亲身经历过了,父亲如此,青梅竹马的情郎亦是如此,永远都不能指望男人。
对面。
宋涟舟身子太弱,弱的都不能久站。
简单擦拭过血迹后,他就转身摸索着去床上拿干净的衣物。他拎起衣服,分辨过后便要将衣服套上,最终却只见他提着衣服却不见他穿上。
沈枝熹脸上的笑意也突然变了味道,想着他应该反应过来了吧?
为了装的更像村姑一些,沈枝熹身上穿的都是粗布衣,白日里扶着宋涟舟双双跌倒时,他触碰过她的衣服应该是能摸得出来的。
他眼下的发怔,应该就是察觉出布料的区别了。
不过不急,再铺垫一会儿。
鸳鸯从厨房过来,停在她的窗子下,“小姐,热水烧好了,可以沐浴了。”
“好。”
沈枝熹收回看向宋涟舟那边的目光,转身准备去沐浴。
对屋,宋涟舟最终还是穿上了衣服,毕竟也没有其他干净的换洗的衣物,就是穿的不太踏实,白日里喝药粥时的疑惑在此刻也被放得更大。
他坐在床上,轻轻系好腰带。
摸着宽袖布料,越触摸,心里越是不安。
铃兰姑娘自己穿着粗布衣,给他的衣物却全是好料子,床上的包裹他也已经摸到过,里面其他几身衣服布料同样不差。
为何?
是她想要装穷苦人,结果装的不好漏了馅,还是……
洗脸架就在床前不远,盆中原本洁净的水都已经被擦洗下来的血染红,血腥气徐徐飘散,整个屋子都能闻得到。
过会儿,铃兰应该会进来拿换洗的脏衣服,只怕满屋的腥味会污了她。
他站了起来,摸索着捡起脏衣服并往前去。
还好屋子不大,不过几步就摸到了门边上的窗台,正欲往外推却不慎碰倒了摆在窗台中间的花盆,摔在了他的脚边。
他缩回手,蹲了下去。
好在花盆没有碎,只倒出来了好多土。
他将脏衣服放在一旁,摸索着将花盆摆正,然后一点一点将地上的土填了回去。
接着,捧着花盆起来将它摆回到窗台上。
恍惚间,他嗅到了花香气。
很淡却很好闻,也很熟悉,是和铃兰身上的味道一样的。
他垂眸,想起碰一碰盆中花。
只是刚一伸手,白日里与她发生亲密接触的记忆就突然浮现在了脑子里,他冷不丁迅速眨了眼,心中只觉得冒犯便缩回了手,只摸索着将窗户给推开,好散一散屋中的腥气。
旋即,立即回身蹲下将衣服给捡起来。
推门时,鸳鸯正好从外头经过。
“唐公子,你怎么出来了?”
一看他手里的脏衣服,鸳鸯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又道:“唐公子你就好好的歇着,我们小……我姐姐说了,这种小事让我们来就行。”
她撇嘴,险些说漏嘴叫成“小姐”。
走上台阶,朝宋涟舟伸了手道:“唐公子,把脏衣服给我吧。”
“好。”宋涟舟轻声答,将手中的脏衣服递出去又道:“我只是觉得太麻烦二位姑娘,像这样力所能及的事我可以自己来,挂在外面屋门的把手上也好,能省你们一些事。”
“唐公子,你真的太客气了。”
鸳鸯接了衣服,开始上下打量他。
“不过唐公子穿上这一身衣服还真是有气质,不枉我姐姐花了……”
“香草。”
沈枝熹适时的出现,将鸳鸯的话打断。
宋涟舟转动眼眸,转向声音处。
话说到一半就不再继续,总是更能引起人的好奇心的。
“唐公子,我扶你进去吧。”沈枝熹上前去,站在宋涟舟身侧,伸手轻轻挽住他的胳膊。
微风吹过,带来她身上清新的沐浴香。
宋涟舟眼皮一动,下意识垂下眸子。
面前,鸳鸯含笑带着脏衣服走远,心想她家小姐和宋涟舟站在一块儿还真是绝配,连她也不禁开始期待沈枝熹将来的孩子。
“铃兰姑娘,我摸我身上的料子不普通,其实你不必为我花费这样的心思。原本我就已经很过意不去,不想再因这些奢靡的身外之物成为你们的负累。”
“唐公子你多虑了。”
沈枝熹歪着头,仔细打量他带着内疚的面色。
心想他这就开始内疚了?
那后面怎么办,这都才刚开始呢。
“这些衣物没花多少银子,唐公子你不要放在心上,我说过许多遍了,如今你只需要安心养伤,其他的都不要操心。”
她说的云淡风轻,话跟真的一样。
可宋涟舟依然锁眉瞧着面色不好,他明白除非她是真的在装穷,否则买这些衣物以及那些药材绝对不可能是没有负担的。
同时他也知道只要是她有心隐瞒,那即便他说的再多也听不到实话。
进了屋,宋涟舟被搀着坐上了床。
“那唐公子好好休息,铃兰不打扰公子了。”走的时候,她顺手带走洗脸架上那盆血污水。
听见关门的声音,宋涟舟这次彻底放松下来。
堵在喉咙的一口血,从嘴角溢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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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怪。
唐舟气质不凡,竟是来自月京城的人。
那他在月京城又是什么样的身份,必定也是同样不凡的吧?
不过,这也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现在,他就是唐舟。
正愣神,唐舟忽而语气认真的喊了她的名字,“铃兰。”
“嗯?”她忙回头,屏弃思绪问:“怎么了?”
终究,他还是回到了那个话题,“你婶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的。”
沈枝熹苦笑一声,回说:“我知道,不过呢,近段时间她应该是不会上门的。”
“为何?”
“因为刘员外明日要出省去谈生意。”沈枝熹的谎话张口就来。
唐舟不言,等着她继续说。
“他们现在还没有人上门,说明刘员外并不着急纳妾,他应该正忙着明日要出远门的事,腾不出空来。只不过我那个婶婶收了银子,怕拖久了生变,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,银子没了,这才这么着急的要把我绑过去,想着连夜送进员外府好将事情给定下。”
“而且……”
她一顿,又是一声苦笑。
“我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。”
“什么办法?”唐舟又问。
“抢在被送进员外府前成亲呀。”她说的轻松,唐舟却变了脸色,她自然是察觉到了,却是嘴上不停继续道:“白日里你应该也听到我婶婶的话了,刘员外不会要一个没了清白的女人。或者,我把自己的脸划花,我毁了脸,刘员外自然也就看不上我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你放心,若非万不得已,我也不会做那自残的事的。”
“那你……”
“那我就只能走第一条路啦。”
沈枝熹笑看着唐舟,注意着他的表情变化,可他藏得好,轻易看不出破绽。
其实,他也是有怀疑的吧?
怀疑她救他的目的和这个事情有关,怀疑她打着要和他成亲的主意。
她凑近了唐舟,撞了撞他的肩。
“你脸色这么严肃,不会以为我打算要和你成亲吧?”
唐舟一听,微微低了头,仿佛是被她说中一般。
“你别紧张,这事我早就已经计划好也已经有了人选,救你是意外,和这个事情无关的。”她故意俏皮的语气,好让唐舟放轻松。
唐舟抬头转向她,欲言又止。
沈枝熹坐回去,拉开距离再道:“只不过我没想到婶婶这么急,今日的事确实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,多亏了有你,不然……我心里是很感激的,也明白这个事情不能再拖了。明日一早,我就去解决这个事。”
“你……”
唐舟张口,却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“你说。”沈枝熹盯着他,想看他会说什么,想知道她要和其他男人成亲,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。
他细细琢磨,酝酿措辞,半晌才再出声。
“他不会介意吗?”
这个他,指的是要和她成婚的那个人。
“介意什么?”
“介意你救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回家,同住一个屋檐,这种事传出去对你名声总归是有损的。”
沈枝熹回过头,叹了气。
“我都不介意他死过妻子,带着两个孩子,他凭什么要介意?”
唐舟似是惊讶,应该是没想到她要嫁给那样的男人,微微张口想说些是什么,又觉得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。
“不说了,我回屋了。”
沈枝熹站了起来,语气也变了,很不开心一般。
不等唐舟说话,她就径自走下台阶往对门去,很快去了对面回了自己的屋,将门合上,将唐舟留在原地。
唐舟看不见,心里的无措总是会更深一些。
他自然听的出来,她要和那个死了妻子,又带着两个孩子的人成婚,是无奈之举,她其实也不愿意,但为了不嫁给五十岁的老头,她别无他法。
可,就真的非他不可?
非得是在五十多岁的老头,和那个带两个孩子的人中间选一个?
她应该是长相优越的,若非如此也不会被什么刘员外看中,可既是长的好看,难道就没有别的更合适的男人愿意娶她?
她说,明日一早就去把事情解决了。
这是准备要把亲事给定下了?
对门。
沈枝熹站在窗户后面,表情淡淡的看着坐在台阶上的唐舟。
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,都在按照她设定好的一步步往下走,她很期待最后唐舟的选择,只希望不要事与愿违,她想要的,一定都要得到。
随后,她将窗子关上。
唐舟被彻底隔绝在外,示意她从不曾想过要让唐舟走进她的心。
*
翌日。
沈枝熹开门出去的时候,正巧对门的唐舟也在同一时间出门。
两人皆有一怔。
“早呀。”沈枝熹下了台阶,站到他的门下去,“怎么没多睡一会儿,你今日感觉如何,伤口还有流血吗?”
“嗯,挺好的。”
唐舟临风而立,今日风大,将他的衣摆吹的翻飞,发丝自他身后飘起,如缭绕的烟雾,直绕去人心里头。
沈枝熹挂着笑,怎么都觉得看不腻。
“那就好,一会儿做好早饭让香草给你端过来,我出门一趟,午饭前会回来。”
唐舟点头,他知道她要去见那个即将成婚的男人。
他想说些什么,同时又觉得没有资格说。
道别后,沈枝熹没多久就出了门。
当然,她是要回沈府,回去和崔妈妈商量些事,昨日被唐舟伤到的两个家丁也得给些银子奖赏慰问一下。
早饭还是昨日的白糖红枣粥。
鸳鸯端着粥送去唐舟屋里的时候,他正坐在桌前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三颗糖豆,即使眼睛看不见也是不错眼的盯着。
听见脚步声,他忙收手抬头。
“唐舟公子,粥来了,是白糖红枣粥,姐姐吩咐我做的。”
“多谢。”唐舟捏紧糖豆,藏于袖子里。
“不客气,那唐舟公子慢用,吃完了把碗放着就行,我过会过来收。”
临走时,却被唐舟喊住。
“唐舟公子有事吗?”
唐舟沉着气,小心问:“你姐姐要成婚了?”
“是啊,姐姐跟你说过了?”
他点头,再问:“她要和什么人成婚?”
“一个猎户,两年前死了妻子,带着一儿一女,嗜酒成性,脾气也不太好,两个孩子都时不时会遭到他的毒打。”
鸳鸯满口怨气,当然这些话都是沈知熹教她说的。
听着,唐舟渐渐变了脸色。
“她为什么非要选他成婚?”
“除了他哪里还有别人,婶婶为了让姐姐嫁给那个老头子,到处散播谣言说姐姐和那个老头已经……十里八乡的已经没人愿意娶姐姐了,就只有那个同样没人愿意嫁的猎户肯要姐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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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舟的眼睛是看不见,但方才对付那两个家丁的震慑是实在的。
再说,崔妈妈也不可能真的和他起冲突。
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,也自然没有再留下的理由,免得出岔子露馅。
“行,算你这瞎子有点本事,也是我今日带的人手不够,我先不与你纠缠。改日,我再多带些人来会你,总之,白铃兰这门婚事已经定下了,谁也改变不了。”
说完,她就带着两个家丁离开了院子。
马车驶远,唐舟身子一软险些栽倒下去,还好沈枝熹手快。
“香草,快去拿钥匙。”
鸳鸯应声离开,去拿唐舟屋门的门锁钥匙。
“我扶你过去。”沈枝熹紧紧搀着唐舟,挽着他转身,“小心,慢一点。”
定眼一瞧,唐舟胸口的白衫竟又渗出了血。
伤口又崩开了。
鸳鸯很快拿到了钥匙,开了门又跑下台阶来帮忙一起扶着唐舟上去,将他搀去床上,他撑不住,连坐都坐不稳就倒了下去。
“唐舟!”沈枝熹急了一下,立马又吩咐鸳鸯说:“去打水。”
鸳鸯跑开后,沈枝熹便俯身拉开了唐舟的衣襟。
伤处流了很多血,皮肉都和里衣粘在一起了。她拧着眉,一点一点将衣服扯开,许是从未处理过这样的事,手有些发颤。
为方便处理,她又索性扯下了他整个上半身的衣服。
这回没了欣赏之意,心里只觉得不舒服的很。
不多时,鸳鸯端着水回来。
沈枝熹用沾湿的毛巾一点一点的擦拭他身上的血,可刀伤的位置血一直流个不停,毛巾从边上轻轻带过都会牵动伤口,从而引出里面的血。
不过几下,脸盆中的水就已经全是血色。
“小姐,止血药拿来了。”
鸳鸯很紧张,一时都忘了改称呼,所幸现在唐舟昏迷着听不见。
扔下毛巾,沈枝熹接过止血药粉就将之洒在唐舟的伤口上,厚厚几层下去,血终于不再继续往外冒。
包上绷带后,又脱下了他的衣服只留下下面的裤子。
接着,两人合力小心搬动他的身子让他躺的好一些,最后将被子盖上却也只敢盖到腰腹处,怕压到他的伤口。
一直到出了门,沈枝熹都是心不在焉的。
“小姐,我感觉唐舟公子其实挺好的,他身负重伤却愿意不顾危险救我们。或许,他是不一样的呢,或许……”
“没有或许!”
沈枝熹回了自己的屋子,将门合上没有去看对门一眼。
“曾经,秦沐不好吗?”
她关了门却没有转身,而是一直面对着门板,眼睛微微发红。
“当年秦沐为了我被堵在巷子里差点被打死,那个时候,他不好吗?我信那个时候的他是真心的,当年可真好啊,我们两小无猜无忧无虑,彼此的眼睛都是干干净净的。”
“可……人是会变的。”
“或许从他家一夜之间突遭变故,父母双亡的那天起,他就变了。只是我一直同情他心疼他,从来没发现而已。我怕,我真的怕了。”
说着,吸了吸鼻子。
旋即转过身往桌前去,坐下后抱臂趴在了桌上。
“你说,他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,这么多年,这么多年……即便没有了男女之情,可总也有从小相识的情分在的,他怎么能有要杀了我的念头呢?为了夺我的家产让他秦家东山再起,他竟然想在成亲后杀了我?”
“所以,一个素不相识的唐舟,你要我拿什么去赌?”
“不要心疼男人,会没命的!”
“……”
鸳鸯说不出话,被沈枝熹说动了也觉得她说的没错。
“对不起小姐,刚才是我失言了。小姐说的没错,从小一起长大的人都能忍心对你下杀手,何况是不认识的唐舟。即便他眼下的确是挺好的,也不代表他以后不会变。”
沈枝熹回头拉了拉鸳鸯的手,笑说:“我没怪你,不说这个了,你也累了,昨夜回来的那么晚早上又起的早,你快回去补补觉吧。快去,我也要歇会。”
“那好吧,小姐你不要胡思乱想,就照你自己想的去做就好。”
“好,你放心。”
鸳鸯苦着脸离开,沈枝熹也苦着脸又趴回到桌子上。
回过头,半开的窗户正对着的就是唐舟那边的窗子,那边的窗户仍旧是大开的,看着,她就不自觉会想起方才唐舟从那里跃出来的画面。
“我还等着你给我报恩呢……”
……
一直入了夜,唐舟都没有醒。
午时请过大夫,说他没有大碍,就是动了武导致头上的血块遭受到压迫,这才头昏晕过去,多休息会好的。
他一直不醒,脸上的汗水却不断。
一摸,还有些烫。
沈枝熹拧了热毛巾敷在他的额头,坐在床前守着。
她趴在床上,细细打量着唐舟的侧脸,忍不住伸了手,食指指腹轻轻的从他鼻尖滑过,慢慢往上,滑过眼皮到眼尾,又从眼尾往下掠过耳廓,再转弯沿着脸颊轮廓去到他的唇边。
停了停,见他还是没醒便将指尖点了上去。
停在他的下唇,软软的点了两下。
她觉得好玩,低低笑了一声。
可紧接着又似受到惊吓,倏地收回了手。
因为,唐舟的眼珠忽然转动了几下,她紧盯着看,半晌都没见他睁眼,这才放心,想来他定是做了什么不太安生的梦,亏她吓一跳,还以为他要醒了呢。
她撑着脑袋,继续盯着他看。
随着他盖着眼皮的眼睛持续不断的滚动,她的喉头竟也莫名跟着滚了起来,平白咽了多下口水。
而后,不知怎的……
心一痒便站了起来,对着他的唇吻了下去。
那一刻,只觉得周遭的一切全都静止了,只有唇上发软的触感被无限的放大,难以言喻。
风吹过,吹的窗子咯吱发颤。
她这才惊醒,猛地退开。
这会儿,她的心脏才后知后觉的开始乱跳,跳的她心虚的很。
不时,唐舟也睁了眼。
她正低头离得他很近,近到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气息。
“谁?”唐舟第一反应便要动手。
沈枝熹慌忙退开,急急出声,“是我,你…你发烧了,我给你盖热毛巾好助你退烧,眼下毛巾凉了,正要换一换,你就突然醒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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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铃兰见到唐公子的第一眼就知道公子并非林中鸟,而是翱翔天际的大鹏。只不过我却不想也做不了北海中的鲲鱼,能看着公子再生羽翼便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报答和点化,让我知道原来我一个山野村姑也是个有点用的人,这便足够。”
话落,是一阵长久的沉默。
怀中唐舟长长的睫毛时不时的颤动,如同他此时摇摇颤动的心。
沈枝熹这话,说的实在诚恳,便是她自己听着都是感动的。
不说的感动些,怎么拿的下他?
她抽出手帕去擦拭他唇上的血迹,不知他是已经卸了防备还是没有力气去躲,这回没有再抗拒她的触碰,只是帕子擦过之后反而将他的唇口擦的更红,如同鲜红的花瓣一般,看的沈枝熹眼神变得炙热。
下面微微敞开的领口,隐隐约约的壮硕之躯更是迷人。
那两道一深一浅渗血的刀伤,丝毫不影响美感,甚至更加诱人为之心伤心疼。
拇指指腹不小心碰到他的唇时,两人皆是一怔。
沈枝熹装作羞臊的缩回手,口中说着抱歉,眼睛却是盯着他的双唇不动,而他眼皮滚动,睫毛晃动带着些拘束,那种克制的、欲言又止的娇涩,让沈枝熹心中想要得到他的欲望达到顶峰。
他没作回应,而是强撑着身子坐起来。
由于身子实在虚的厉害,光是坐起来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好似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,他扶着胸口喘着大气,额间的虚汗密密麻麻的。
“那唐公子再撑一撑,床就在前面两步远的距离,我扶你过去?”
唐舟侧目冲她点了头,虚声答了个“好”。
短短两步路,不仅耗光了宋涟舟的力气,沈枝熹亦是觉得疲累,最后扶着他在床上坐下时,身子一坠,下巴磕上他的额头,他亦是没有防备,想躲却因为身上无力又因她的重量往下压,导致他不自主往后倒。
眼看就要吻上他的唇,沈枝熹急急抬手,手心压上他的唇。
这样,她亲到的便是自己的手背。
不是她不想亲他,而是怕会惹他猜忌,从而让他产生反感。
“对、对不起。”
反应过来后,沈枝熹慌忙道歉并迅速从他身上站起来。
随即,逃似的跑出了门。
好像是很娇羞的样子,但出了门后,脸上的笑却是藏也藏不住。手心上,是被他嘴上的血迹印出的隐隐唇形,不那么完整却依然动人。
她笑得含蓄。
其实有的时候,没亲到反而比亲到了更加有效。
屋内。
唐舟恍惚了好久,半晌都没回神。
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,但听她的反应也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,而她刻意捂上他的唇时为了避开……说实话,刚才有一瞬他是怀疑过,怀疑她是故意为之,假装不小心与他发生了亲密的肢体接触,以此勾引。
这样的手段和把戏,他从前也不是没见过。
可她终究是没有,反而为了避嫌用手阻挡,但尽管这样她仍然觉得冒犯,这才落荒而逃,是他错怪了。
良久,他才缓缓回神。
伸手抚上嘴唇,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手心的温度……
*
夜间。
“小姐你看,这个料子怎么样?”鸳鸯拿着一件透白的男式外衫问。
“嗯。”沈枝熹上手摸了摸,再道:“不算顶好的但也不差,反正再不好也是我们这样小村姑买不起的,这就足够了。”
说着,又伸向桌上的包裹里翻了翻,里头还有多件衣服。
“小姐,要为唐舟准备沐浴吗?”
“不用,现在身子太虚不方便,擦洗一下换上干净的衣服就好。”
“那……谁帮他擦洗呀?”
沈枝熹愣了下,想来唐舟应该也不会让她们靠近替他擦洗身子的,不过这也不重要,重要的是这些衣服本身。
不多时,沈枝熹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唐舟的屋子。
手腕上挂着的,是方才装满衣服的包裹。
“唐公子,你放着不要动,我来收拾就好。”
进门时,唐舟在摸索着收拾桌上的碗筷,正是刚用完晚饭的时候。沈枝熹快步进去将脸盆放到洗漱架上,再放下包裹就回头去接了他手里的碗筷。
“铃兰姑娘,这么简单的事我还是能做的,总是麻烦二位姑娘来照顾,我心里……”
他好看的眼睛正对着她,但眼里却是一片看不见光的茫然。
烛光映照下,眸中似有星光流转。
沈枝熹一时晃了眼,心里不住的道:瞎的真好看。
“不要紧的唐公子,你又不是一辈子要人照顾,我妹妹进城的时候问过大夫了,说你眼睛看不见是因为脑部撞击有瘀血压迫导致的,等瘀血散了,眼睛也就好了。”
他转了转眼珠,看不出喜忧,只回了句,“原来如此。”
沈枝熹收回目光,摞好碗筷。
“唐公子,我打了盆热水过来给你擦擦身子,你胸前有好多血渍。衣服我也已经准备好了,我搀你过去吧,你换了衣服丢在地上就好,我回头再过来收拾。”
唐舟闻言,低声道谢。
沈枝熹笑而不语,满意他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抗拒的态度。
“脸盆就在你面前,你试试水温。”
她隔着衣袖握上他的手腕,带着他的手往下探,触到盆中水时,他缩了下手。
“是烫吗?”
“不。”他摇头,继而主动往下伸,将整个手掌都浸在水中,“正好,不烫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沈枝熹松了手,接着转身去将包裹里的衣服拿出来摆放在床铺上。
“里衣外衣都准备好了,就在你身侧的床上,你伸手就能摸到。那我就先出去了,门窗我会替你关好,你小心一些慢慢来,有事的话喊一声就行。”
“多谢铃兰姑娘。”
“不用谢。”
沈枝熹去关了窗户,再端着碗筷出了门,鸳鸯正好经过便接过了她手中的东西。她回了自己的屋子,将正对着对门的窗户打开,倚着门窗若有所思。
对面的门窗虽是紧闭的,却能看到烛光倒映出的人影。
她方才对唐舟说的关于大夫的话的确是真的,大夫说他脑袋的瘀血若是能散开,失明的眼睛自然也就能恢复。
如此一来,倒是多了层不确定性。
那瘀血说不定哪天就散了,所以她得抓紧。
对门纸窗内的人影格外清晰,看动作,正在慢慢的脱下身上的衣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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