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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……”
贺卿舟犹豫了片刻,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怀疑她才跟踪着过来的。
说出口,她会怎么想?
看了她光着肩膀洗澡的样子,又害她受了惊吓从而丢了衣服,再对她说那样的话,她怎么受得了。
“我夜里睡不着出来逛一逛,不小心……我很抱歉。”
不小心三个字听的林豆蔻跳了跳眉心,她当然知道贺卿舟说的是假话,可他为何说谎话,也自是因为怕说出来伤到她,这正她想要达到的目的。
若只是先前在陵墓时对她的那点同情怜悯,算不了什么。
过了明天后天,或许他都不记得她了。
有了现在的愧疚,她才算稍微有了些些分量。
心有愧疚便会觉得欠了什么,会想着要还。
可惜贺卿舟侧着身,所以看不到她眼里那抹得逞的笑意。
“我……”林豆蔻也继续做戏,做着彷徨不知如何回应的模样。
她打量着贺卿舟的侧脸,他清俊的轮廓仿佛是月亮所化,似是坐镇夜空的神明,孤傲中又透着哀怜众生的慈悲,熠熠生辉又带着禁忌不可触碰,他那么美好,美好的让人生怯。
看着看着,林豆蔻的目光逐渐游离开来。
含笑的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冷硬,石头一般。
“我是不是打搅了殿下的雅兴,殿下是否原本也就是想来此处泡温泉,却发现被我占了,我……对不起,我这就上岸给殿下让位。”
闻言,贺卿舟心头的歉意愈发旺盛。
明明是他的到来惊到了她,她却反过来对他道歉,而他方才却将她想的那样不堪。
正内疚,又听林豆蔻那处传来异响。
她说着上岸便立即要动身,可才迈了一步,身子便不受控的踉跄了一下。
他本能回头看了一眼,看见她面色发红很是窘迫难堪的模样,他一拧眉又躲过了目光,再多看一眼都觉得不妥。
她不止脸发红,脖子肩头都是红的。
这不是她能演的出来的,是温泉水汽蒸的,红粉夹杂间更显皮肤透亮。
也,极容易引人遐想。
“我、我刚刚不小心崴了脚,我……殿下可以去远一些吗,我…我自己慢慢上来就好。”
贺卿舟动了动眼皮,余光不由自主的往后转。
她竟没说让他拉她一把。
……
泉里的林豆蔻望着他的背影,眼里藏着心机。
她当然不能说让他拉她一把,好像她假装崴脚想借机接近亲近他似的,她跟贺卿舟今夜才第一回见,信任并不牢固,稍微不谨慎的一句话就能让他怀疑,她明白的,信任这种东西都是要一点一点的积累。
“殿下,求您了。”
她带着哭腔,可怜兮兮的语调听的贺卿舟眉目紧锁。
半晌后,他没离开而是回了身来,只不过是闭着眼睛的。
见状,林豆蔻便知道自己又一次赌赢了。
他稳步前行,慢慢的,鞋子入水没过他的脚腕,接着是小腿,不时便几乎半个身子都湿了。
他起身过来,示意她抓着他。
林豆蔻却只是看着他并不伸手,继而又再感叹他长得好看,若是正常怀春的少女怎么能抗拒得了这样如神明一样出尘的人,即便是闭着眼睛的样子也足以叫人忘生忘死,不怪林葭茹做梦都想嫁给他。
“够不到?”
贺卿舟以为距离不够,于是又朝前近了她几步。
那只手,快要触到她的前胸。
“把手给我。”他道。
林豆蔻却后退了一步,脚一斜差点又摔入水中。
“你……”贺卿舟刚想说什么,却又倏然顿住。
想了想,想她或许是不敢。
她光着身子怎么敢靠近个不过才一面之缘的男子,她一个孤女被困在山里多年,别说男子,平日里连正常的一个人都可能碰不到,如此狼狈窘迫的场面,她恐怕是连做梦都不曾梦到过的,之所以没有大叫出声,兴许也是畏惧他的身份,怕惹怒他会遭报复。
“你别怕,我不对你做什么,若我真想做什么何必多此一举。”
他是说,他是皇子,身边亲卫众多,若真想对她做些什么,直接叫人绑了就是。
“豆蔻姑娘,把手给我。”
豆蔻姑娘。
豆蔻。
豆蔻这样普通的名字,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那么好听呢。
林豆蔻勾唇自嘲一笑后,慢慢将手递了过去。
湿哒哒的水渍滴落在贺卿舟的掌心,只见他手一颤,眼睫也跟着一颤,但他没有非分的念头所以也很坦荡的抓住了她的手,随即又再近了一步,轻声对她说:“小心。”
林豆蔻不着痕迹的将目光从那两人的手上移开,不过说起来,长这么大,还只有母亲曾这样握过她的手呢。
她顺着贺卿舟的牵引往前走,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的手上。
可他很稳当,一点都没让她晃着,除了手掌也再没别的地方与她有触碰,让人心安的很。
上了岸,他仍是闭着眼背着身,只小声问:“你能否拿到地上的衣服?”
“能。”林豆蔻的声音更是细如蚊蚁。
察觉到她的窘迫羞涩,贺卿舟正了正身子为她做遮挡,但方才他已经示意让暗卫都离开,眼下周围应该是没有别人的。
林豆蔻松了手,俯身去捡衣服。
贺卿舟手心的温热也立时褪了下去,他不自觉的又紧了紧掌心,松开又握紧。
不时,听见林豆蔻说话道:“我已经穿好了。”
贺卿舟松了口气,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石滩上摞着的一堆干柴火。
随即就听已经挪步到他身侧的林豆蔻出了声,又道:“我想着衣服上的血迹过了夜就不好清洗了,所以便想下去沐浴的时候一并洗了衣服,反正夏衣单薄,稍微烘一烘就干了。”
既是做戏,自然做全套才真。
贺卿舟扭过头,看见她那一身宽大不合适衣服时不免多注目了两眼。
她身形娇小,衣服穿在她身上大的不像话,衣摆长,袖子也长,长长的挂下来要将她也给拖到地上去似的。
林豆蔻做着不敢看她的样子,匆匆回过眼后小心的蹲下身准备穿鞋子,但还是因为崴了脚疼的身子不稳而跌了下去,贺卿舟想扶都来不及,伸去的手落在半空,换来她抬头尴尬的一笑。
“我…我没事。”
她拧着眉心,也是真的脚疼。
原本就想着要做戏假装自己在水里崴了脚的,不料水下那块石头太滑,没踩稳竟真的扭到了。
穿鞋的时候露出了脚踝,已出现了皮下出血引起的红痕。
《骗取真心,太子他真爱上了全文+番茄》精彩片段
“我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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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内疚,又听林豆蔻那处传来异响。
她说着上岸便立即要动身,可才迈了一步,身子便不受控的踉跄了一下。
他本能回头看了一眼,看见她面色发红很是窘迫难堪的模样,他一拧眉又躲过了目光,再多看一眼都觉得不妥。
她不止脸发红,脖子肩头都是红的。
这不是她能演的出来的,是温泉水汽蒸的,红粉夹杂间更显皮肤透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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贺卿舟动了动眼皮,余光不由自主的往后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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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当然不能说让他拉她一把,好像她假装崴脚想借机接近亲近他似的,她跟贺卿舟今夜才第一回见,信任并不牢固,稍微不谨慎的一句话就能让他怀疑,她明白的,信任这种东西都是要一点一点的积累。
“殿下,求您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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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晌后,他没离开而是回了身来,只不过是闭着眼睛的。
见状,林豆蔻便知道自己又一次赌赢了。
他稳步前行,慢慢的,鞋子入水没过他的脚腕,接着是小腿,不时便几乎半个身子都湿了。
他起身过来,示意她抓着他。
林豆蔻却只是看着他并不伸手,继而又再感叹他长得好看,若是正常怀春的少女怎么能抗拒得了这样如神明一样出尘的人,即便是闭着眼睛的样子也足以叫人忘生忘死,不怪林葭茹做梦都想嫁给他。
“够不到?”
贺卿舟以为距离不够,于是又朝前近了她几步。
那只手,快要触到她的前胸。
“把手给我。”他道。
林豆蔻却后退了一步,脚一斜差点又摔入水中。
“你……”贺卿舟刚想说什么,却又倏然顿住。
想了想,想她或许是不敢。
她光着身子怎么敢靠近个不过才一面之缘的男子,她一个孤女被困在山里多年,别说男子,平日里连正常的一个人都可能碰不到,如此狼狈窘迫的场面,她恐怕是连做梦都不曾梦到过的,之所以没有大叫出声,兴许也是畏惧他的身份,怕惹怒他会遭报复。
“你别怕,我不对你做什么,若我真想做什么何必多此一举。”
他是说,他是皇子,身边亲卫众多,若真想对她做些什么,直接叫人绑了就是。
“豆蔻姑娘,把手给我。”
豆蔻姑娘。
豆蔻。
豆蔻这样普通的名字,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那么好听呢。
林豆蔻勾唇自嘲一笑后,慢慢将手递了过去。
湿哒哒的水渍滴落在贺卿舟的掌心,只见他手一颤,眼睫也跟着一颤,但他没有非分的念头所以也很坦荡的抓住了她的手,随即又再近了一步,轻声对她说:“小心。”
林豆蔻不着痕迹的将目光从那两人的手上移开,不过说起来,长这么大,还只有母亲曾这样握过她的手呢。
她顺着贺卿舟的牵引往前走,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的手上。
可他很稳当,一点都没让她晃着,除了手掌也再没别的地方与她有触碰,让人心安的很。
上了岸,他仍是闭着眼背着身,只小声问:“你能否拿到地上的衣服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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贺卿舟扭过头,看见她那一身宽大不合适衣服时不免多注目了两眼。
她身形娇小,衣服穿在她身上大的不像话,衣摆长,袖子也长,长长的挂下来要将她也给拖到地上去似的。
林豆蔻做着不敢看她的样子,匆匆回过眼后小心的蹲下身准备穿鞋子,但还是因为崴了脚疼的身子不稳而跌了下去,贺卿舟想扶都来不及,伸去的手落在半空,换来她抬头尴尬的一笑。
“我…我没事。”
她拧着眉心,也是真的脚疼。
原本就想着要做戏假装自己在水里崴了脚的,不料水下那块石头太滑,没踩稳竟真的扭到了。
穿鞋的时候露出了脚踝,已出现了皮下出血引起的红痕。
良久,她才同样扯出一个不好看的笑容,问说:“是不是周嬷嬷救驾……不对,周嬷嬷救了皇子立了大功,她可以获得特赦离开这里了?”
“不是。”
贺卿舟否认她的猜想,又近了一步扶着她怕她伤心,怕她激动。
果然,在得知周嬷嬷身故的消息后,林豆蔻如同梦魇缠身,整个人都呆滞不见反应了。
“豆蔻,周嬷嬷说她内心获得了自由,她是欣喜的。”
“豆蔻,你听见我说话了吗?”
“豆蔻,你不要吓我!”
“……”
林豆蔻倒了下去,倒在贺卿舟怀里。
尤其是在反应过来周嬷嬷替贺卿舟挡刀的原因后,她更是脸色苍白崩溃不已。
“我会有报应的。”她喃喃。
贺卿舟没听清楚,追问她道:“你说什么?”
她说,她会有报应的。
她一定会有报应的!
下山的路,也是贺卿舟背着她下去的。
周嬷嬷的尸首被裹了白布,刘统领跪在边上一直在哭。
临到跟前,林豆蔻却退缩了。
心里不断重复那句,她会有报应的话。
虽然表现出来的状态并不算激动,可她脑子昏沉觉得快要撑不住。
掀开白布看过尸首,她终究还是难掩悲痛晕了过去。
……
半个月后,贺卿舟带着林豆蔻启辰同圣驾返回上京城。
自周嬷嬷死后,林豆蔻就时常浑浑噩噩的。
周嬷嬷的尸首被运送回乡那日,刘统领如同行尸走肉的身影,一样让她难以忘怀。
等周嬷嬷的尸首回乡下葬,恐怕已是深冬。
那个时候,回上京的队伍应该也能到了。
听说届时几乎整个朝堂的官员都会去城门口接驾,太子之师林太傅,林豆蔻那个父亲自然也会到场。
还有,据说林葭茹也会去,去接她的心上人贺卿舟。
林豆蔻坐在马车里,途中停下歇息的时候,时常会听到宫人的议论。
议论她与贺卿舟,大多都是暗指她不配的意思。
又拿她和那上京城中盛名的林葭茹和她做比较,说那太傅之女高门贵女,与贺卿舟才是金童玉女。
若是寻常,林豆蔻会格外关注这些,关注与林家有关的事。
可现在,林豆蔻每日握着红玉簪除了夜里下车去睡觉,平时连马车都不愿意下。
簪子许是沾过血的缘故,那块红玉比以往更加的赤红。
这段时日,总是让她有种回到母亲刚死的时候,心里闷闷的,什么都提不起兴趣。
她摸着红玉簪子,脑子里回忆着与周嬷嬷相识后的点点滴滴,她还曾信誓旦旦的对周嬷嬷发过誓,说一定会报答她,或许是上天预备要降下报应给她,所以不肯给她赎罪的机会。
呼的一声,马车帘子被人掀开。
贺卿舟带着吃食上来,坐去她的身侧,贺卿舟有自己的车驾所以平时不与她同坐,也是为了保护她,避免她落个妖惑皇子的名声,原本她眼下的身份就已经很容易受人诟病。
“再有两日就到上京城了,届时便可以好好的休息。”
林豆蔻点着头,又默默将红玉簪收到了袖子里,继而缓道:“还未恭喜殿下重回太子之位呢,真是太好了,这段日子也辛苦殿下了。”
皇陵造反之乱的第二日,皇帝就下旨恢复了贺卿舟的太子之身,还在宫外赐了他太子府。
丽贵妃和六皇子随行押解,待回了皇宫再行发落。
贺卿舟哄小孩子似的一下一下抚摸着林豆蔻的脑袋,说:“东宫憋闷,我也怕你不习惯,这下有了太子府,我也可以出宫别住,以后你就可以随时出门不用那么拘束。”
同周嬷嬷一起说话的,是护卫军的刘统领。
直至贺卿舟从里面出来,两人这才惶惶住了口,双双去向贺卿舟行礼。
贺卿舟不言语,只看向周嬷嬷手里捧了好几日的包裹。
这几日,他每日从里面出来都会看见周嬷嬷抱着那只包裹。
“何事喧哗?”
虽是这么问,但他也已经听出了个大概。
周嬷嬷跪了下去,低着头回话说:“望殿下恕罪,奴婢不是故意喧哗惹事,实在是因为心急。”
“包裹里是什么?”
“回殿下,是几本书籍。不知殿下可否还记得那日被当成是刺客的林豆蔻,这是奴婢答应了要帮她带的书。”
书籍。
贺卿舟眼里藏着深意,久久不回应。
日子这样难过,那林豆蔻竟然还不忘读书,真是难为她还有那般上进的心,不颓不废,是挺好的。
他怎么会忘了她。
第一回见就窥视了她沐浴的场景,他倒是想忘。
“接着说。”他道。
“禀殿下,豆蔻与奴婢约好了三日前在此取东西的,从她家到这儿,从早晨出发正好午时左右能到,每回她都是这个时候来的,奴婢也每回都是这个时候在在这儿等她,她从不失约的。”
听她说话,边上的刘统领也愁眉叹了一声。
“她家有几个亲戚时常去找她的麻烦,那几个亲戚吃人不吐骨头,奴婢实在担心她是出了什么事……殿下。”
她还未说完时,贺卿舟就已经迈开了步子。
回了降云别院,贺卿舟就立马让惊蛰派人去找林豆蔻。
数个时辰后,惊蛰进门禀报情况。
“没找到?”贺卿舟看惊蛰那沉闷的脸色就已经猜到个大概。
“是的殿下,暗卫来信说她家厨房也是几日不生烟火的样子,周围也寻过了,没有踪迹。”
“……”
贺卿舟缓缓行至柜桌前,桌台上还摆着温泉那日的衣服。
他抬手,轻轻抚过缎面。
“殿下,她不会真的被抓去给什么五十岁的员外做妾了吧?”
闻着,贺卿舟指尖一颤不自主的揪住了衣服,一同揪紧张的还有他好看的眉峰。
“林姑娘还那么年轻,真是可惜了。”
惊蛰替林豆蔻惋惜,滔滔不绝起来。
“林姑娘不知生父是谁,母亲也死的早,就她娇娇弱弱的一个人被困在大山里,猎狗盯着,打手们看着,想想都觉得绝望。”
“还有…还有那黑心的堂舅一家,霸占了她们母女的家产,享了人家的财富还要把她卖给那样的老东西换好处。”
“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,若是我,我怕是一天也过……”
“别说了!”贺卿舟厉声制止。
他闭紧了眼,双眉之间的皱痕比先前更加的重。
脑子里,一遍遍的浮现那个夜晚的画面。
她惊慌的样子,她踌躇的样子,她落泪的样子,她笑意窘迫的样子……
她粉嫩的脸,光洁的脖颈,还有随水流走的衣服。
罢了。
就当那日冒犯了她,欠她的。
“殿下,你去哪?”
贺卿舟转了身便大步往外走,惊蛰急急追上又道:“殿下是要去找林姑娘吗,山里的路崎岖的很骑不了马,走过去天都要黑了。”
贺卿舟没有停下,直向着别院大门而去。
“殿下等我,要下雨了,我去拿伞。”
……
山中,坟前。
林豆蔻静坐在地上,面上挂着些疲态。
小雨飘落,她的衣服和发丝都湿了不少。
“一日不够,三日勉强,四日却也是极限,该来了吧,等了这么多日,该来了。”
她仰起头,雨滴落在脸上如泪水一般。
“上天。”
她双手合十,真诚地祈求。
“让我再赢一次吧。”
这个时辰,天已经黑了,下雨的天黑的更早,不知不觉,雨水也渐渐的大了起来。
从头到脚,湿了个透。
她的面色也因为浓重的湿气而发了白,娇红的唇也渐渐失了颜色。
她在抖,指尖都抖的厉害。
浸在雨水下,实在是冷。
她颤抖着伸手,跪在坟前摸着母亲的墓碑,恳求母亲给她些力量能让她再撑一撑。
意识都快要模糊的时候,雨停了。
她头上的雨停了。
恍恍惚惚的抬头,看见打着伞的那只手时,她心里松了口气。
太好了。
又赌赢了。
她就说过,只要让贺卿舟对她产生愧疚之情,他就会觉得欠了她什么,才会想着要还。
这不,他来了!
贺卿舟倾斜的伞面大部分都是打在林豆蔻身上的,只是他看着她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她太虚弱,呼吸都困难似的,叫人不忍心让她费口舌。
林豆蔻的脸色很不好,像是一朵快要败落的花,再晚些去抢救,她就要毁烂到泥里去了。
“殿…下?”
果然她的声音也是极其虚弱,好像马上就要没力气。
自然,也是有她在演戏的部分原因。
“是我。”贺卿舟冷静地答。
“殿下…殿下怎么会来这儿?”
“除了这里,我不知道你还能去哪里。”
贺卿舟如实地回,这深山丛林,除了林豆蔻母亲的坟前,他想不到还能去哪里寻她。
眼下虽有雨伞遮挡,但林豆蔻的头发早就湿透,仍有许多水渍顺着额头脸颊往下滑落,和她眼眶中的泪相互交织谱成无声的心酸曲。
“我去了你家里,没有发现挣扎抗拒的痕迹,桌椅用具都摆放正常,我就料想你应该没有被抓走。”
所以,他立马让人去寻山里的孤坟。
她无人陪伴无人说话,无助的时候能去哪里,除了去坟前向亡母哭诉,还能去哪里。
“出什么事了,你躲在这里做什么?”
林豆蔻没有回话,而是颤颤巍巍抬起手推了推他手中的伞柄,示意他自己的后背被雨淋到了,让他将伞收回去些。
很简单的一个动作,贺卿舟的心却为之震跳了两下。
之前对她还只是同情,今日则已多了几分怜惜。
她身上穿着的,是那日从降云别院离开时,他送的白粉色衣裳。
雨水湿透的纱裙,将她的娇骨衬的格外的脆弱。
贺卿舟还注意到,她的手里抓着一捧似草药的植物。
紧接着,她便虚弱摊开手回了他的话。
“这是织罗草,医书上说吃了它会让人面庞腐烂容貌尽毁。”
“找了好些天…有了它,我就可以不用嫁人了。”
山里的夜鬼火狐鸣的,总是很吓人。
即使林豆蔻已经在这深山里住了多年,可每每在外听到夜枭啼鸣的声音,还是会心尖发颤。
尤其是,山的那一边还有一座葬了几代死人的皇陵。
可她眼下背着箩筐冒着夜色要去的,却也正是那座皇陵。
被囚困在这儿多年,她貌似找到了能离开这里的办法,不管能不能成都要尽力去试一试。
她没提灯,只借着月光走的极其小心,月色很亮,就是入林子时会稍微暗一点,夏季的夜晚最怕的就是碰到蛇,想到都会有些胆颤。
所幸一路有惊无险,但在快到皇陵前时却又停了下来。
只瞧她从背篓里拿出一把挖草药的镰刀后,深深提起了一口气。
随即只听嘶啦一声,她的衣领下方就被划出了一条大口子,随即又将衣袖裙摆等地方都划破。
可这还没完,她竟握着镰刀要往自己的皮肤上割去。
末了,她还是收了手。
倒不是怕疼,而是怕一会儿被搜查的时候若发现她的刀上有血会惹怀疑。
她俯身去捡了一根树枝,削尖之后便直往腕上划去,力度不轻,腕上当即就渗出了血。不仅如此,那根削尖了树枝又被她紧握着往领下先前划破衣服的地方划去,她控制着力道,以确保伤好之后不会留疤。
准备完毕后,她丢了树枝背起背篓继续往前走。
若是细看,她的眼眶都已经红了。
偏她目色决然,像是在说她哭不是因为流血,不是因为疼。
又是好一阵,终是到了皇陵跟前。
她已经半个月没来却也敏锐的注意到外头的守备好像更加的严了,有一半的侍卫都变成了新的面孔,军袍也各自穿着不同的颜色,陌生的那一半许就是太子的卫兵。
走近时,她被毫不意外的拦了下来。
好些眼熟的守卫兵看她的眼神都变得为难,不似往前亲切。
皇陵山是重中之地,山下就有守卫围栏不许人进去的,重重防备下还有陌生人出现在陵墓前,当然是极为可疑的。
那些护卫太子的士兵拔剑而来,将她围住。
“把东西放下!”守卫戾呵着让她把背篓放下来。
她听话照做,一副被吓到无措的样子。
实则垂目的眸中尽是淡然,胸有成竹之意。
在发现她的背篓里有刀具后,几个守卫当即脸色一变,当她是来行刺的。
“将她拿下!”
随着一声令下,林豆蔻当即便就被押住双臂。
“等…等等。”另外一队的士兵开了口,替林豆蔻说起话来。
“她不是刺客,她就住在那边的山里,平时经常会过来送些草药,刘统领和周嬷嬷都认识她的。”
刘统领便是原先黄陵护卫兵的将领,因为周嬷嬷的缘故,也算和林豆蔻有些交情。
也不枉她这些年给这群士兵送的那些野兔野味,今日是到还人情的时候了。
“送草药?这里是皇陵不是医馆!”太子那边的护卫好像还是不信她。
她落着泪,演着被吓到极度哽咽的模样。
“我真的不是刺客,我叫豆蔻,林豆蔻。周嬷嬷…周嬷嬷在这儿守皇陵已经数十年了,她可以替我作保。我只是一个平民百姓,还请大人们手下留情。”
“送草药为何不在白天里,这大晚上的你知道里面在干什么吗?”
“我…我…周嬷嬷知道原因的。”
守卫们互相看了一眼,他们是军人不是土匪,自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。
随即,一人入内去做了禀报。
林豆蔻被松开,但身侧的人仍紧紧盯着她怕她有所行动,她则是吓坏了的样子,双手抱臂瑟瑟发着抖,娇俏的小脸上早已被泪水湿了满脸。
她装的真的是很好,演的比真的还要真。
很快,去通报的人就出来了。
“殿下有令,把她带进去。”
殿下有令!
听见这个四个字,林豆蔻垂着的眸子里燃起几分捉摸不透的情绪。
皇陵很大很大,几乎占了半座山的面积。
皇陵大门内,陵寝门前摆着一应祭祀用具,两旁同样把守着两队士兵,那两队士兵倒是有林豆蔻眼熟的,最前头站着的正是方才她口中的刘统领。
而祭祀台的最中间,那个高挑出众的男子……想必就是太子。
他虽背着身,可他的衣着气度与旁人都不相同,很容易叫人一眼就注意到。
林豆蔻调整着状态,真正戏现在要开始演了。
太子身侧不远处站着的,正是周嬷嬷。
瞧见她,周嬷嬷也是一脸的担心。
“禀殿下,疑似刺客的人带到了。”
随着话落,那背着身的人缓缓落下手中的什么东西,只瞧他身前烟熏缭绕的,大约是在上香。
正见他要转身,守卫的士兵却按着林豆蔻的身子跪了下去。
“殿下,请殿下明鉴,她不是刺客。”说话的是周嬷嬷。
林豆蔻寻声抬头看向周嬷嬷的位置,嬷嬷此刻正跪在太子面前替她求情,而太子,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。
好好的,她突然开始心跳如鼓。
原先被士兵押解着时,她的心跳都没有这样强烈过。
太子。
贺卿舟。
他果然是气宇不凡,林豆蔻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,瞧见他便只觉凡人一词仿佛都是贬低他,说是宛若神明好像也毫不夸张。
可纵然惊艳于他的容貌,林豆蔻的眼里也不曾有过半分倾慕之情。
有的,只是掩藏极深的心机算计。
但她表现出来的,则是一副受惊惶恐的小白兔之姿。
贺卿舟将她的害怕踌躇尽收眼底,却在落目看向她被扯破的领口时,非礼勿视般移开了目光。
他这一反应,也落在林豆蔻的眼里。
“你说。”他低头去看周嬷嬷,让她接着解释。
“回殿下,她叫林豆蔻,住在另一头的山里,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人,奴婢认识她已经有两三年了。她受家族驱赶被困于此不得下山,是在山里采野菜的时候遇上奴婢的,奴婢得空的时候会去山里采摘草药,然后求侍卫下山帮忙换成银子寄给奴婢家里的父母。”
周嬷嬷低着头,答的仔细认真。
“她见奴婢年纪大了,便提议说以后由她来帮奴婢去采草药,只求能给她一些辛苦费,有时帮她从外面带一些东西回来就好。她身世可怜但性子活泼没有邪念,一来二去的,守陵的士兵也大都认识了她。”
听她说完,林豆蔻也配合着她口中所说的可怜,簌簌落起泪来。
垂眸啜泣间,她看到一双绣着金线的白色锦鞋停在她的面前。
“豆蔻?”他的声音也很好听。
林豆蔻泪眼朦胧的抬头,发现贺卿舟看的是摆在她身侧的背篓里,里面大部分都是一簇簇结了果的豆蔻。
“是。”林豆蔻点了头,娇怯怯闪着泪花的眼睛惹人怜惜。
她声音细细的,猫叫似的又道:“豆蔻性温可入药,有开胃消食,镇呕,暖胃,解酒毒等功效。”
说话的时候,贺卿舟一直看着她。
他会去的。
林豆蔻转了身,眸色坚决就是认定了贺卿舟会亲自去抓她。
如果当时他没有开口说将她带回来,那她也就不会这般笃定,他经过再三思索从而信任了的人突然又摇身一变辜负了他的信任,他会介意的。
因为他仁厚,因为他是个正人君子。
今夜来这儿之前,她对贺卿舟也是丝毫不了解的,只依稀听母亲说起过,说那太子如何清风霁月,如何怀瑾握瑜、礼贤下士,宛如云中白鹤高洁无暇,说若她那个妹妹林葭茹真的能嫁给太子,那到底是多大的福气。
其实母亲也没见过太子,只是太关注林家的事便难免对他们有关的人也多上心了些。
原本林豆蔻也是怕的,怕太子不品行不端或是骄奢淫逸,那样的人贪色又薄情,即便她成功走到了他的身边,他怕是也不会在三个月后要走时带上她,反而嫌她成为负累。
适才在皇陵时,他刻意错过眼不看她被划开的胸口,只那一个行为便已让她心里有了底。
何况他在知道她不是刺客后,没有立即让她走,而是念夜路太黑不安全,让她过了夜再回去,还专门让人带她去处理伤口。
不枉她自残躯体去试探,果然是没赌错。
……
林豆蔻坐在房里想了许久,见时机差不多便出了门。
方才过来的时候,她看见围墙那头有扇栅栏门,外面没有看守的人,只先前进门的大门口留着几人。
但她更知道,皇子住所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疏漏。
真正的守卫,怕都是隐在暗处呢。
栅栏门外,是一块儿小花圃,穿过之后就轻松溜了出去。
她左瞧右看,做出格外谨慎的模样。
果不其然,屋檐最上方就藏着一个暗卫,从她开门出去时便注意到了她,她偷偷摸摸神色可疑的样子更是叫人警觉,那暗卫侧过脸不知对谁点了下头,随即便翻身下去了。
他去了贺卿舟门前,禀报了事实。
贺卿舟开了门,头上的发冠已经卸了下来,两边的头发只用一根长长的银色发带束着,随着发丝瀑布一样的垂在身后,尽显悠然的韵味。
“殿下,为避免打草惊蛇,我们并没有直接将其捉拿,而是派人悄悄的跟着看她要去哪儿,是否有同伙或是窝点,届时一并拿下。”
贺卿舟没有说话,只是冷静的回想方才林豆蔻跪在他面前的模样。
她那楚楚可怜的姿态,全是装的?
可为何连周嬷嬷也为她作保,还有刘统领,那都是皇家军队,却也在林豆蔻方才离开后为她说了话。
三年。
她若当真别有用心,能装上三年也算她有定力。
亏他竟为她起了恻隐之心,觉得她可怜。
又或是,她其实另有隐衷?
贺卿舟想的越多,脑子里那双泪眼盈盈的眼睛便越是清晰。
“去看看。”他说着已经迈出了步子。
说不定是冤枉她了呢,总得探个究竟才能确保。
*
林豆蔻踩在温泉前的水草路上,渗出来的温泉水浸的草地湿湿的,带着暖流。
她的手里抱着一捆沿路捡的干柴火,到泉边的石滩后又将其放下。
月亮正当头悬挂着,她仰着头在心里祈祷,祈求月神让她再赌赢一次,不管付出什么代价,她都必须要去上京城为母亲报仇。
她脱了鞋子解了腰带下了水,一步一步走入温泉中。
山里的夜风凉凉的吹着,配着脚下暖暖的温泉果然是舒适。
泉水浮着暖气,面上还飘着一层白雾,熬煮多时的汤水似的,往下有几道出口,流出去的泉水散了热气就失了白气变成清澈的水流。
入了泉,林豆蔻才缓缓脱去身上的衣服,不时便露出光滑的肩头。
追来的人脚步也很快,快到石滩前时被跟踪林豆蔻的暗卫拦住。
“殿下,她…她在……”
那暗卫支支吾吾的,不知怎么开口说自己跟踪别人偷看见了洗澡的事。
贺卿舟拧了眉,少见自己身边的暗卫会有这样奇怪的脸色,心中越发疑惑,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,脚下的步子也越发的急促。
他穿着一身银白的衣服,与他身后漆黑的林子形成强烈的对比,月光照着他身上银面的缎子还为他镀了一层反光的光晕,瞧着格外的明显。
林豆蔻一眼就看到他了。
“啊!”她抱着臂,明知故问的惊叫着,“谁呀,别过来!”
贺卿舟蓦然怔住,团团白气中的林豆蔻像只受了惊的精灵,也惊住了他。
他僵硬着转过身子,抬手示意跟着的暗卫都退的远一些。
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,只能紧锁着眉目抬脚撤离。
窥视女子沐浴,非君子所为。
正准备当没来过一般的隐入林子,身后却又响起一声仓惶叫声。
“我的衣服!”
林豆蔻的衣服顺着流出的泉水飘走,越来越远已然抓不到。
当然,刚刚也是她故意松手的。
林子前的贺卿舟想要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,但又怕冒犯了林豆蔻看见什么不该看的,纠结犹豫攥拳做不出反应,直至听着更严重的喊声传来,貌似是她溺水的声音。
他咬牙回头,果然见水面上已经没了林豆蔻的身影。
很快,她又浮了出来,在水波荡漾下宛如摇曳的水仙花。
贺卿舟不知不自觉松了攥紧的拳头,打眼看去,飘在水面的衣服随着流水消失了最后的影子。
想必,她是追衣服追的急了,这才在水里跌了一跤。
他缓缓沉下气,心中歉意不止。
等他追去时,那件衣服已经不见了踪迹,再往前便是断崖,衣服应该是随着流水落入悬崖下去了。
他再次握拳,心中升起对自己的愤意。
她那样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呢,他方才怎么会那般怀疑她!
独自走夜路都会受伤的人还怕她会去盗墓不成,她若会,这三年间里早就已经去做了。
果然是冤枉了她的。
一定是他近来连遇大事致使脑子都不清楚了。
他慢慢转身,错开目光走回到泉边。
“三…三皇子殿下,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林豆蔻的声音听着都快哭出来了。
闻此,贺卿舟的歉意更甚。
他别开眼侧着身还是没去看她,只抬手脱下了自己的外衣,想来应该是够她遮身子的。